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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7章（第1页）

在南阳附近的一处清幽糙庐里面，二人对坐。年长之人问道：&ldo;二弟，有人说，刘表此举，是卞庄刺虎，借机渔利。你对此有何见解？&rdo;

对首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他说：&ldo;刘州牧是一方诸侯，但他也是一位纯粹的儒者。而一位儒者最重视的东西，是乱世之人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象。这样的人，现在已经不多了。&rdo;

年长者忙问刘表所图为何。年轻人笑道：&ldo;刘州牧当年号称&lso;八俊&rso;，乃是太学名流。乱世将始之时，刘州牧就誓言要保全儒学种子，所以他单骑入荆襄，默默地蓄儒图存，以待天时。不然为何那么多中原名流，都纷纷跑到荆州去？他在荆州开立学官，博求儒士，征辟綦毋闿、宋忠等人在襄阳撰写五经章句。世人对这种种用心视而不见，只当他是一方豪强，真是可叹可惜。&rdo;

说到这里，年轻人拿起案上的鹅毛扇，从容扇了几下：&ldo;你别忘了，许都烧死的大半是今文一派的儒生‐‐而刘州牧恰好是今文派的坚定支持者。&rdo;

&ldo;你是说，刘州牧这次出兵，是真心要为儒林讨个说法？&rdo;年长者一惊。

年轻人道：&ldo;无论刘表是真心还是假意，他如今已经得到了一个足够体面的借口。拯救群儒，中兴汉室，重振古文经典，名次孔孟董郑之右。这种诱惑，对一位拥有雄兵良将的纯儒来说，几乎不可抵挡。&rdo;

&ldo;所以我说，孔融这一招，实在是决绝。&rdo;

&ldo;等一等……&rdo;年长者有点跟不上思路，他尴尬地摆了摆手，一脸茫然，&ldo;怎么又扯到孔融身上去了？&rdo;

年轻人浮现出一丝清冷的笑意：&ldo;袁曹在官渡胜负未知，唯一能影响中原局势的，唯有刘州牧一人。而若想要把他驱动起来，不施个苦肉计是不成的。&rdo;

&ldo;你是说……&rdo;年长者眼睛瞪得溜圆。

&ldo;孔少府一无兵将，二无地盘，他所能依仗的，只有自己的声望。在我看来，聚儒许下之议，恐怕是他打算以自己和二百余名儒生殉葬，来真正触动刘州牧的一个局。&rdo;

&ldo;这，这怎么可能……&rdo;

&ldo;正因为不可能，所以才不会有人怀疑。你看这几个月来，孔融四处渲染赵彦之死，营造出曹氏乱儒的印象。一旦火起，只消稍微推波助澜，天下人就会认为是曹氏的阴谋，再怎么辩白也已无济于事‐‐我甚至怀疑，郑玄之死，都未必那么简单。&rdo;

&ldo;那孔融自己岂不是也会烧死吗？&rdo;

年轻人面露钦佩之色：&ldo;他根本就没打算活下来。他的性命，是这场大火中最重的砝码。一开始孔融就做好了准备，用自己的命向刘表死谏。&rdo;

说到这里，他直起身来，望着糙庐外的花花糙糙，把杯中的清水倒在花圃中：&ldo;原本大家都觉得，孔融只是个腐儒，除了会发发议论别无用处。许都聚儒不过是他沽名钓誉之举。结果那些以中原为棋盘的对弈大手们谁也没料到，百无一用的孔融，居然用了这样一种决绝的方式化身为一个&lso;变数&rso;，影响到了整个天下的大局。&rdo;

&ldo;可他的目的，是什么？&rdo;

&ldo;孔融是大儒，他对袁绍啊、曹操啊之类的家伙，根本看不上眼。他拼出性命，就是希望为刘表创造一个契机，让天子重新回到儒林掌握之中‐‐辅佐明君平天下，这是儒者最高的梦想了。&rdo;

&ldo;你这都只是猜测吧！根本没有证据。&rdo;年长者不甘心地站起身来，拂了拂袖子。

&ldo;证据？&rdo;年轻人眼中闪过一丝嘲讽的笑意，&ldo;证据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接下来要发生的事。&rdo;

&ldo;接下来还有？&rdo;年长者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ldo;我来问你，听到刘表北上的消息。袁绍和曹操会如何想？&rdo;

&ldo;自然是袁喜曹忧。&rdo;

&ldo;错！&rdo;年轻人一拍案几，露出得意，&ldo;他们谁也不会高兴！对曹操而言，刘表在这时候背后插来一刀，情况恶劣到无以复加；而对袁绍来说，这也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他在官渡与曹操死斗，刘表却轻轻松松收割着空虚的荆北豫南，说不定还能拿下许都夺到天子。到那时候，他可真的是辛苦一场，却为他人作嫁衣裳了。&rdo;

&ldo;鹬蚌相争，渔翁得利。&rdo;年长者也明悟了。

年轻人把扇子遥遥指向北方：&ldo;不错。无论他们之前在布什么局，这一下子都被孔融这个大大的&lso;意外&rso;给破坏掉了。所以在刘表出兵的那一刻，无论袁绍还是曹操，他们都将别无选择，只能速战速决。我估计，官渡很快就会迎来一场仓促的大决战。&rdo;

说完预测，年轻人把杯中水浇完以后，搁回到案几前，负手长长叹息：&ldo;世人皆以为孔融是个狂士，可谁能了解他的真正执著。纵然他知道胜算不大，还是义无反顾地投身于此。潜龙观的大火，不能挽汉室于将倾，但这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用心，真是我辈的楷模。&rdo;

&ldo;哦？你看谁胜谁负？&rdo;

年轻人摇摇头：&ldo;无论袁、曹，对这场意外的决战准备都不会充分，谁胜谁负，就得看谁掌握的变数更多一些。这就不是远在荆州的我们所能预料的了。&rdo;

&ldo;这么说你是看好刘州牧喽？&rdo;

&ldo;不看好。汝南如今有满宠镇守，说明荀彧、郭嘉早有防备。天时究竟应在谁身上，还得看官渡的结果啊‐‐&rdo;年轻人故意拖了个长腔，&ldo;‐‐谁知道除了孔融以外，还有没有另外一个变数呢？&rdo;

&ldo;你整天待在糙庐里不出来，这天下大势说起来倒是一套套的嘛。&rdo;年长者揶揄道。

年轻人不以为然地摆了摆羽扇，做了个逐客的手势：&ldo;行了，不说了，我要去睡午觉了。明天你过来，我还有个三分之策跟你说说。&rdo;

第十二章一个结束的开始

此时月光早已完全被乌云遮蔽，一片尸布般的阴森雾霭笼罩在湿地之上，好似幽冥世界入口的薄纱门帘。张绣伸出手臂在眼前慢慢挥起，动作轻柔，好似要把这层门帘掀开来，看看冥府究竟是什么样子。

手臂在半空停住，张绣瞪大了眼睛，拼命想看清周围的一切，可目力所及只有深沉如墨的夜色。在张绣的四周，影影绰绰不知有多少人马，偶尔能听见甲胄铿锵的撞击声和马蹄声，还有低声的叹息。他徒劳地眺望了一阵，回过头不耐烦地问道：&ldo;弄好了么？&rdo;他身旁的杨修道：&ldo;弄好了&rdo;。

张绣、杨修身旁的地面，两名士兵刚刚点起了一堆小火，四面用木盾隔挡，这样可以确保不会被人从远处发现。张绣迅速蹲下身子，就着火光从怀里拿出一份地图，抿着嘴唇认真审视，还不时用手指比量一下。杨修不时轻声说几句话，在地图上指指点点。微弱的火光把两个人的表情映得忽明忽暗。

对于一支潜行的军队来说，在一个无月的晚上夜半行军是最危险的经历。在一片不辨方向又无法举火的黑暗中，他们随时面临着迷路的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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