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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顿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连院子里微风吹过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屋内的三人,一个坦然自若,一个无地自容,还有一个绝望之至。
“世间医者,毕生都在寻求起死回生之法,千百年来却无一人成功,所以,能把人从濒死之时救回的,已是神医。然则,若是已经死亡,那就绝非人力可救。”华年继续说着,“我被师傅救回道观的这些年一直钻研医术,也曾尝试过起死回生之法,却未得善果。然师父曾告诉过我,想让逝者重新活过来,那只有一种办法——服用神族血液。”
陈景元一脸不可置信。
“服用神族血液后,便会成为半神之人,灵婵姑娘如今,便是如此。而半神之人,又分为两种,其一,会拥有神力,但寿命却与凡人一样,会有生老病死,而灵婵姑娘应当是第二种……”
陈景元目光呆滞:“第二种……是什么?”
华年却止了声,似是漫不经心的看了灵婵一眼。
“我不会死。”
直到此刻,沉默多时的灵婵才终于开口,可这短短四个字,却足以让他感到天崩地裂。
“景元,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的……”灵婵挣扎万分,艰难的开口,“当时我知道真相的时候也吓了一跳,所以我怕你知道以后会……”
“会什么?”陈景元打断灵婵,抬起头直直地望着她,语气更像是质问。“怕我知道以后会害怕?还是觉得我会觉得你们都疯了?”
华年有些无奈,而灵婵则是直接愧疚的低下了头。她从未想过主动将这件事告诉陈景元,如果不是因为华年,她会把这个秘密埋在心里一辈子,因为她不想让陈景元觉得自己不是普通人,自己和他不一样,她希望在陈景元心里,自己永远都是那个替小姐入狱的灵婵。
她怕,他会嫌弃自己。
“灵婵姑娘眉间的印记,便是最好的证明。”华年继续说,“阿楠,你说那位苏小姐眉心处也有一个这样的印记,所以我想,她应当就是师父曾说起过的那个孩子。”
这一切像暴风雨一般来的毫无征兆,几乎摧毁了陈景元内心的最后防线。明明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上,他喝了灵婵为他准备的醒酒汤,昔年旧友前来拜访,然后,然后……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不知过了多久,陈景元终于从恍惚中清醒过来,看着屋内的两人,他才发觉刚刚的一切并非是自己的幻觉。当初灵婵重伤苏醒后,他便觉得自己与她之间似乎变得有些不一样了,好像隔了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本以为是自己多心敏感,现下竟也成真了。
可事到如今,又能改变什么呢?
他的眼前忽然浮现出许多从前的画面。幼时在陈家当公子的陪读,后来陈家被灭,自己替公子入狱;再后来,自己在冰寒彻骨的牢狱之中待了许多年;然后,某日来了一个同是替主子入狱的小丫鬟;然后,那个小丫鬟等到了她的小姐前来将她救出,而自己,却没有等到那个给自己承诺的人。
静默了许久,陈景元抬起头面无表情的看向了华年,又将目光转向了一旁惴惴不安的灵婵,语气异常平静,毫无波澜。
“那一年,还是个孩子的我第一次踏进死牢的大门,却没有恐惧,因为我最信任的人说过,他定会来救我……”说着,他把目光转向了自始至终一直巍然自立的华年,却明显地看到他慌了神,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有说。“于是我等啊,等啊,等来的却是狱卒说真正的陈家小公子已经在逃亡的路上被杀了,而我这个冒牌货,就被永远的锁在了那个地方。”
“那是我第一次感到害怕,第一次知道从心底涌上来的恐惧的滋味。”
灵婵控制不住的望向他,眼神里满是心疼。
“我有十几年,没有见过光,全然忘记了温暖是什么滋味。”陈景元转过身对着华年,毫不退让的对上了他的眼睛,“你知道吗,我本以为,我这辈子就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结束了,可我没想到的是,竟会有和我一样傻的人。”
言罢,他转过身,深情款款地望向了眼角已然湿润的灵婵,嘴角微微扬起。“我第一次知道她同我一样,是为了自己的主子入狱时,我真的觉得好笑,天下间竟会有人像我一样犯下如此愚蠢的错误;后来,我看见她被重刑折磨的遍体鳞伤却都不改口,我开始觉得这个姑娘有些可怜,傻得可怜;可再后来,当苏小姐真的前来救她时,我才后知后觉,原来自始至终的笑话,只有我一个人。”
“景元……”灵婵颤抖着声音轻轻唤了一声,可她却不知该如何安慰。一旁的华年从最开始的傲然,到心怀有愧,再到现在的于心不忍,也已经是什么都说不出了。
“我记得很清楚,从大牢里出来的那一天,天有点闷,一丝风也没有,太阳却十分耀眼,而比太阳更加耀眼的,是那个伤痕累累却仍旧谈笑风生的傻姑娘。”
此时的灵婵,眼里闪烁的泪花,却还十分努力的挤出笑容。她忽然觉得,是自己做错了,从一开始,自己就不该有那些不必要的担心。
“是灵婵将我从心里的那座牢笼解救出来,自那时起,我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办法再离开她了。少爷,我想我应该还是可以这样唤你的,”陈景元面向华年,话里带着些许无奈,“我不是一个大度的人,尤其当我知道自己是被抛弃的那一个时,我几乎恨得想杀了你,可现在我不那么想了,因为我想,若不是经此一遭,我不会遇到她,哪怕我也许会拥有比现在好千万倍的生活,但这些和遇到她相比,都是我可以弃如敝履的东西罢了……所以你说,灵婵她现在不是人,呵……”陈景元笑得有些轻蔑,“她是不是人一点都不重要,哪怕她是鬼魂,是吃人的妖,这些于我而言,同样也是最不重要的东西。”[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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