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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章 序言(第1页)

湿础人沾汗际,蒸林蝉烈号时

这是一个极热的夏天。九州骏都里那位百岁老人说,至少已经三十年没这么热过了:城门上石头热的发烫,一连两个月也是这样;护城河的水位下降,大族纨绔女儿在河里游着玩;守备老张总是愁眉苦脸,说金陵尚且是这样的天气,南地的守兵如何能熬得下去?——他的女儿就在男方为天女守国门。

傍晚的时候,天空已经暗红,乌云压下来了。已经热昏昏的,垂在青殿的顶上,巍峨的宫墙也因此暗淡无光。风也慢慢地紧起来,一声尖过一声,像是边塞的鸣镝。

街道上本来就没有多少人;风声一起,像是变魔术一般,路上仅有的几个行人就变成虚无,午门之前,只留下一条空荡荡的大街,和地面上那狰狞的半阙石刻。守门的女兵在这样的热风里,身上的盔甲就越发的难受。

往里面张望了一下,交接的士兵还没有出来,只能继续苦熬。

就在这时候,在长街的远处,缓缓地走过来两个人。二十多岁的男子,身后中跟着一个四五岁的孩子。男子身上的衣服已经可以称作褴褛,但是他缓步走过来的神态,却让人联想起将军。在战场之上指挥若定的军师。他脸上带着一种异样决绝的姿态,让看着的女兵,不由有些胆寒起来。虽然女兵们知道,自己这种胆寒,来得有些没来由。

孩子脸上有些瘢痕,那是被热风闷出来的伤口。脖子上挂着两行痱子,他胡乱地揉了一下,结果鼻子左右,全都挂着那种亮晶晶的痕迹了。他牵着孩子的手,走向一个避风的角落。

吩咐孩子坐下,自己却走回正门之前,端端正正,跪了下来。

边上的女兵顿时有些手足无措,其中一个硬着头皮上前,低声劝说:“贵君,今天天气那么冷,您看,是不是过两天再来……”他摇摇头。他不说话,只是笔直地跪着。懂事的孩子,奔过来,就蹲坐在父亲亲的身边。他命令自己的女儿:“你去那边避风处呆着。”孩子摇摇头。他厉声说道:“这是军令!”孩子就去了边上的角落。

北风渐渐凄紧,尖锐的声响,像是一把飞速拉动的锯子,在耳膜边上锯过去,又锯过来。黑云沉沉,暮色渐渐浓重。尖锐的热风声却是渐渐寂静下来,周围的空气,浓重得让人窒息。午门内外,偶尔也有人往来。但是看着跪在那里的男子,却从来不曾有人驻足。

宫门发出沉重的轰隆声,然后缓缓地关上了。守卫的士兵再度试图劝他离开——但是他只是抿着嘴沉默地跪着,不发一语。孩子却有些困倦。虽然嘟嘟囔囔要陪着父亲,眼皮子却是在打架了。士兵长杰将孩子抱起来,低声哄了两句,孩子居然就睡着了。当下对他说道:“贵君,我带孩子去值房睡觉可好?”他脸上掠过一丝斯文,颔首说道:“多谢。”

热风又凄厉地呼啸起来。他跪着,一动也不动。静寂的夜里,宫墙上方的灯笼无声无息地亮起来,又无声无息地熄灭了。

黎明到来了。雪终于停了。男子就跪在雪地里。与值守的士兵,一起组成了一群雕塑。文武百官陆续到来。午门之外,三三两两,成群结队,嘻嘻哈哈。也有人看见跪着的男子,指指点点。

人渐渐多了,上朝的钟声响起。一道道宫门次第打开,士兵们整齐而沉默的列队。九重宫阙,在熹微的晨光里展示它的盛大和雍容。

青王君猛然站立起来。因为跪了一个晚上,在雪地中冻了一个晚上,他的行动不是很灵便,差点摔倒。张老四忙伸手去扶,但是没有等他的手靠近,王君自己已经稳稳站定了。四面响起了窃窃私语的声音。

王君缓缓的目光扫过。清冽的目光就像是冰冻过一样,四面的窃窃私语就冰冻在冷寂的风里。上过战场的男子,曾经在血海里厮杀过的男子,目光有着沉默的威力。

王君径直走到百官的最前列,走到了汉白玉的台阶上。台阶上的白雪已经扫干净,背对着高峻的午门,脸色苍白、衣衫褴褛的王君站在那里,那身材显得特别的瘦弱单薄。这番行为着实无理,一群官员都喧哗起来。

青王君也不理睬,对着金殿方向,跪下磕头,然后转身。面对着全体官员,王君的声音清冷无比,一字一字,如同冰珠:“各位女先生。雍王也曾为王国血战十年,本君也曾亲冒矢石,为诸位大人的安逸生活,立下功勋!为何青王身陨,孤女父子,想要向各位求取一个容身之地,诸位为何却是不允?”下面有片刻的寂静。

随后听到了一个声音:“王君五年来下落不明,不能证明您带来的孩子确实是皇家血脉。”“不能证明皇家的血脉?”王君冷笑起来,“这个孩子的五官,与青王何等相似,难道不是证据?青王曾给这个孩子留下长命百岁锁,难道不是证据?兵败,我辗转千里逃亡,能保全性命已经是万千之幸,又如何能按照王朝规矩,在生产之前也向有司禀告?”玉阶下面,寂静无声。

王君清冷的笑声,在雪后这个异常洁白异常广袤的世界里回荡。“五年前,三百将士用自己的性命换下来的这个孩子!万万想不到,五年后辗转回到京师,迎来的却是一堆的怀疑!白羽王国地盘何其广大啊,五万里河山,整整五万里河山!却容不下一个洛浅唯一的血脉!”青王君清冷的声音,像是锤子,一下一下,重重地锤在文武百官的心上——但是,没有人说话。没有人,说一句公道话!绝望一点一点的从心底升起来,像冰雪,将一颗心一寸一寸的往上覆盖,埋藏,冰冻。

青王君呵呵笑起来:“是的,我并不在乎我能得到王朝多少俸禄,我也不在乎我能享受到多少荣华富贵。我在乎的是我的孩子,洛浅的孩子!洛浅为这个王国十年血战,功勋无数,虽然最后一战身陨,但是她不该断子绝孙。”青王君脸上的表情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但是那话语里,凄厉的含义,让所有的人,毛骨悚然。

“是的,按照你们的标准,我实在是没有证据了。但是这个孩子绝对不是杂种,绝对不是野种,她是洛家的血脉。为了证明这一点,我只能拿出我最后的证据。”女相在场,就问道:“请问王君,最后的证据,到底是什么?”王君手腕一翻,拿出了一把匕首。众人惊呼声中,王君脸上的笑容,如风中的百合,缓缓绽开。

“唯一的证据,就是让天下人,看到我的一颗心——让天下人,看看我洛叶姓,是不是用虚言骗取荣华富贵的人,让天下人看看我的心,是不是一片殷红……”王君的笑容,如雪后腊梅,缓缓的凋零——他手腕一翻,拿出了一把匕首,插进了自己的心脏……王君的鲜血,染红了午门前的乌木台阶。

天空中已经停歇了很久的大雪,竟然又纷纷扬扬的飘洒起来……大雪很白,鲜血很红。殷红的血迹,从白玉台阶上面一路淌下来,极其缓慢地淌下来,分成两路,远远望去,竟然形成了一个鲜红的“人”字。

青皇听闻这个消息,急急赶出了午门。王君已经气绝,却尚未瞑目。

青皇于是许诺说:“朕承认洛羽然的身份,立洛羽然为青王世女;等现任青王洛音(王母的妹妹)百年之后,洛羽然就继承爵位。”叶姓的眼睛才合上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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