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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第1页）

老鲁松了口气，终于明白这几个家伙不过是附近的地头蛇，也许是正巧路过，也许是存心守在这僻静的所在专事敲诈勒索的勾当。顺便瞥一眼身后那位头戴呢帽的男子，此刻早就停止脚步，站在桥下一个理发摊边看摊主给一个老头剃头，装作排队等候的样子，但眼角却时刻留意着桥上的动静。

&ldo;在下姓潘1，请三老四少多多指教。&rdo;老鲁边说边将袖口内卷，同时把内衣的左襟也向内翻卷‐‐这两个&ldo;挂牌&rdo;动作，已经明确无误地表明了清帮弟子的身份。

1清帮为翁、钱、潘三位祖师所创，入帮者不论何姓，一旦入帮，均被视为潘氏后人。

泥塑小鬼将老鲁上下打量，只见面前的汉子身板壮实，头戴一顶深褐色的宽沿礼帽，身穿缎子面料的玄色对襟夹袄，下套一条肥大的花旗布裤子。就眼下这身打扮来说，多少有点不三不四，显得有点匪气，又有点土气，给人的印象有点像一个白相得不太灵光的白相人。

&ldo;老大是本姓潘还是出门姓潘？&rdo;那汉忙问。

&ldo;沾祖爷灵光，头顶一个潘字。&rdo;老鲁双手抱拳。

&ldo;老大烧的是哪炉香？&rdo;那汉继续&ldo;盘道&rdo;。

&ldo;在下头顶二十二炉，手烧二十三炉，脚踏二十四炉。&rdo;老鲁从容道来。

&ldo;在下头上也顶一个悟字1，你我原来是同参兄弟啊，失敬失敬。&rdo;那汉也拱了拱拳。

1清帮传承的字辈。

&ldo;幸会，幸会。&rdo;老鲁哈哈大笑。

其它几人离远了一些，看出敲不成竹杠，多少有点失望。

&ldo;敢问老大，贵帮共有多少船？&rdo;那汉并未全信，摆出了继续&ldo;盘海底&rdo;的架势。

&ldo;一千九百九十只！&rdo;老鲁迅速答道。

&ldo;打的是什么旗？&rdo;

&ldo;进京百脚旗，出京杏黄旗，初一十五龙凤旗，船头四方大红旗，船尾八面威风旗。&rdo;

&ldo;船有多少板？板有多少钉？&rdo;

&ldo;板有七十二，谨按地煞数；钉有三十六，谨按天罡数。&rdo;

&ldo;有钉无眼什么板？有眼无钉什么板？&rdo;

&ldo;有钉无眼是跳板，有眼无钉是纤板。&rdo;

老鲁虽然对答如流，但说到这里开始有点心虚，暗自担心下面接不上来必露马脚，灵机一动，马上以攻为守，笑嘻嘻地反问道：&ldo;请教老大，什么板无钉却有眼？&rdo;

&ldo;什么板无钉却有眼？&rdo;那汉一楞，沉吟着乱翻白眼。

&ldo;光屁股坐板凳，有板有眼呗。&rdo;老鲁哈哈一笑。

一句胡搅蛮缠的俏皮话搅散了紧张气氛，所有人都讪笑起来。

&ldo;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识自家人，万望老大见谅。&rdo;那汉这次倒是确信了。

&ldo;不打不相识，不打不相识。&rdo;老鲁继续打哈哈。

&ldo;这样吧，今天我请客，一起去火山窑子红红面孔1，就当是给老大赔罪。&rdo;那汉建议道。

1黑话，火山窑子指酒馆饭店；红红面孔指喝酒。

&ldo;不用了，老大的美意心领了，&rdo;老鲁连忙推却，&ldo;我约好十二点钟跟朋友见面，实在耽误不得。&rdo;

&ldo;既然这样，老大请便吧。&rdo;那汉正好就坡下驴，闪开身让出路来。

&ldo;那就后会有期了。&rdo;老鲁再次拱手，头也不回地走下桥去。

苏州不愧是座水城，果然名不虚传，水道纵横，四通八达，转来转去到处是桥，这会儿才下吴门桥，裕棠桥已遥遥在望，远远看去，桥堍下面果然泊着一艘茶舫。

戴呢帽的男子依旧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茶舫长约一、二十丈，宽约六、七丈，但久经日晒雨淋，油漆早已剥落，看上去显得有些破旧，庞大的身躯停靠在河滩旁，乍看之下很像是陆地延伸出来的部分。老鲁定睛一看，只见船头顶篷上迎风招展的杏黄色招幌，明明白白地写着&ldo;海棠春茶馆&rdo;五个大字，立即放慢脚步，迅速将桥上桥下的周边环境扫视一遍，特别是桥堍下的两边河滩，看得尤其仔细。

头戴呢帽的男子像变戏法一样从腋下的包袱里拿出几本旧书，将包袱皮摊在地上，在路对面就此摆开了旧书摊。老鲁隔得远远地与其最后交接一次眼神，转身走下桥堍，踏着跳板登上船头。

舱门口的伙计正无聊地望着河水发呆，见了老鲁连忙上前招呼，点头哈腰地连说&ldo;里边请&rdo;，在临岸一侧的一张空桌上用抹布形式大于内容地划拉了几下，拖过板凳请客人入座。

老鲁没有理会，自己在临水一侧的窗边选了张空桌坐下。

船舱内分两行摆放着十几张桌子，分坐着七、八位茶客，一个个神情散淡，悠闲自在地抽烟、看报、闲聊‐‐就现在快近十二点钟的午饭时段来说，生意应该算是相当不错了。

伙计笑嘻嘻地端来茶碗，用铜壶向碗中注水，一不当心，些许热水溢出瓷碗，在桌面上汪成一片，连忙飞快地用抹布仔细擦去。他是个三十来岁的干瘦男人，生就一张和气生财的灰白色猪腰子脸，笑起来微微露出嘴角边金灿灿的牙套来。

&ldo;先生不是本地人吧，听口音有点像无锡人。&rdo;一名身穿长袍的中年男人转过身来，坐到了老鲁的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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