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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沉默的30岁生日（第1页）

2o19年12月24日星期二北京阴转多云气温-6～o-°c

说来奇怪，原本应该灰蒙蒙的天气里，望京的天空忽然就很蓝。我穿着深蓝色加绒的牛仔裤，116斤的肉硬塞进去，长裤瞬间变成了露脚踝的9分裤。上瘦下肥的好处就是此时，上半身裹着一件宽大还长的黑色羽绒服，整个人忽然就瘦了，真的好像他们说的不到1oo斤了。头顶戴着一个深黄色的针织帽，让我显得不那么邋遢。戴帽子不是因为时尚或者保暖，只是好几天没有洗头了，心里隐隐自卑，怕别人看出来。这个季节，对于我这种干性发质中佼佼者来说，一个月不洗头顶多有点灰尘，其他的完全看不出来，但是我还是选择了戴帽子。不为别的，就为了在路上远远看见熟人时可以把帽子往下拉一拉，假装自己没看见他们也假装能防止他们看见自己。然后，穿上新买的小白鞋，整装待发、准备开启自己来北京3年里的第一次骑行。

三年前来北京后就开始租住在这里了，但是这么久了第一次听人说附近有个很文艺的地方，趁着自己生日、趁着周二人不多，骑车去看看吧。步行到SoHo对面的马路花了5分钟，再扫一辆共享单车骑车去798艺术中心。如果计划顺利，2o分钟后我就应该到达目的地了。但正如高中老师说的“计划不如变化快”，常年宅在家里的人根本不会看地图，纯字面意思，不会去看地图。绕来绕去，半个小时过去了，幸好打小我的方向感还算不错，在一个奇怪的入口进入了798艺术中心。自行车停在不远处的路边，矮矮地蓝色铁皮大门，没有保安室，没有大闸门，甚至没有除了我以外的人。我轻轻地推门进去，像一个小偷一样，悄无声息、探头探脑、“寻花问柳”式地往前摸索探索着。到一间卖冰激凌的门店，买了一杯草莓味冰激凌顺便问了问路。实际上，对我来说，冰激凌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问路，可是我总是不好意思没有任何回报就打扰别人；草莓味也是我不喜欢的，总觉得它酸酸的不甜，可是没办法人家没有别的口味了我不好拒绝。

顺着年轻可爱的服务生手指的地方，我一路向前走去，果然没多久，就开始稀稀疏疏地有一些人了。我把左手插进羽绒服的兜里，右手隔着羽绒服的内衬一下两下……地扣着小小的帆布包上小小的疙瘩，看着游客们或者三五成群或者成双成对，而我一个人有点像被遗失在人间的怪物，踽踽独行始终不被认可。我在这个城市生活了三年，三年了也还是一叶浮萍，始终找不到归属感。诺大的城市里，明明有一个落脚的地方，明明不需要为了明天的生计而忧愁，明明有朋友在身旁，可是那种深深的不属于这个城市的感受却越来越深。此刻，沿着这条充满艺术色彩的路往下走去，这种感受越来越深了，深的我怕自己会冲动地买一张飞机票飞离这个城市再也不回来了。

抬头看向天空，蓝色已逐渐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说不清的色彩，没有雾霾所以不是灰色，没有云朵一片纯色半蓝半灰不知道怎么形容。和大多数人一样，我也喜欢打卡，到这样的地方，拿起手机对着墙壁上的画咔嚓咔嚓地拍是必须的。刷成蓝色的砖头墙壁上画着一个长相奇特的卡通小孩和一个拿着锅铲或者别的东西的爸爸，爸爸把手举的高高的，在我看来就是小孩做错了事情爸爸要打他的模样，但听着路人女孩趾高气扬地解说是爸爸没有雨伞想拿个东西帮孩子遮挡。我想质问她都没有雨，为什么要遮挡但我不敢。在我的世界里，我始终是没有任何艺术细胞的，音乐、舞蹈、绘画和我毫不相干，我既不想让别人发现我的无知也不想去得罪任何人，所以宁愿相信自己是错的，尽量做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短暂的逗留之后，继续沿着这条路往前走，不到1oo米的距离发现有一条细细地小巷，聚集着一群人熙熙攘攘。好奇地忍不住走过去，随着人群穿过这一条小巷，原来后面还藏着另一条街，和刚才的地方是近似又大有差异的风格，属于新的天地。这条街没有那么的“破旧”那么的具有“年代感”，少了很多涂鸦和轻吧，多了些许现代氛围。顺着这条路走到一座天桥，纯铁质的桥和外白渡桥材质相同感受却又大相径庭。砖红色的桥，走上去俯瞰第一次进来的整条街，看着街上为数不多的人懒散地走着，顿时居然羡慕了起来。学生说她妈妈开的公司在这里，是个两层小楼，要我到了一定要进来看一看喝杯咖啡，我不忍心拒绝一个孩子真诚的邀请，也不想冒昧地打扰别人，所以选择了默默离开，朋友圈也不敢发照片，害怕忘记屏蔽他，于是假装我从来没有来过、不给社交平台留一点痕迹。

“北京哪里的胡同最经典？”我站在桥上发了条微信问毕业就来北京的大学朋友陈曦。

嗖～嗖～嗖～嗖～

“胡同就那样没啥可看的”

“南锣鼓巷簋街你去看看咋样”

“今天你生日晚上一起吃火锅吃完火锅看电影”

“我请你不能掏钱”

“不去，我要去看胡同。”我知道她周二晚上还有工作，9点下班见面就快1o:oo了，于是就拒绝了。

“你不用提前订，太晚了，我不去～”担心她提前预定浪费精力，我就又强调了一遍。最后，又补了一个表情包才算放心。

发完短信，走下天桥，一时竟不知道该去哪里才好。

站在天桥的前面来回踱步，不想让别人看出来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去哪里，所以就东张西望装作自己不认识路。边左看看右看看的空档，脑袋瓜里蹦出了无数个可去的地方，然后有无数+1个理由把这些地方排除在外了。

就这样漫无目的地徘徊了十几分钟，随便挑了一条路往回走，走了大概2o米的距离，肚子咕噜咕噜地开始叫，脚底板也不争气的开始酸困无力。望一望附近的餐馆，川菜、老北京炸酱面……，都是不错的选择，走近看人排队都快排到门口了，绝望地离开了。无奈，打车回到了租住的地方。这一片我熟悉，哪一家餐馆卖什么什么好吃我都知道。心里默默定了去吃一家叫山城小吃的面馆，是卖重庆特色的店，开了有两年了，清一色正宗的重庆小吃。我最喜欢的不是网络上很火的重庆小面，而是豌杂面，红红的汤底、白白的面条，上面点缀着顶多3片绿色菜叶子，下面深藏着一大勺豌豆杂。我习惯性地先一口一片的吃掉绿色菜叶子，然后把面条翻个底朝天，吃几口软糯的豌豆，然后一小撮一小撮地吸溜着面条，最后再大碗捞针似的挑选着碗杂里面的豆子和碎肉吃。像这样寒冷的冬天，我甚至会喝一大口红汤，只有一口，然后默默地扫钱付款离开。走出小店，沿着马路往租住屋的方向走，边走边在心里默默地对着刚刚吃过的长寿面祈祷，我只需要活到8o岁。健健康康地活到8o岁，如果8o岁还没有死去，那就去青海，找个垭口跳下去结束我这平凡且平庸的一生。

出租屋里，伙伴们都上班去了，我回去也只能对着8平方米的墙壁来回看。搜了搜正在上映的电影，实在提不起任何兴趣，路过商场，寥寥无几的人大多数都进了咖啡厅。我有一张咖啡厅的会员卡，里面还有快一百的券，可我不想去。此刻的我，看着整个世界都是无趣的。仿佛整个人堕落到了谷底，等待我的只有绝望和绝望之母。

扫了一辆单车，根据地图的指引，既有目的又无目的在不同的道路之间切换。大致方向，是从四五环往内走，不知怎么就闯进了一片老胡同。走进胡同的深处，来到了一个与昔日不同的北京。每家每户都是2～3层的小房子，一家一个院子。胡同里遇到的人不同，但他们应该都认识，以至于路上不同的人看见我的时候先是微笑表示你好啊，然后看清之后立刻收住了笑容转而漏出一种讶异，看到了外星人闯入一样的眼神打量着我。我就这样带着别人的困惑和我自己的疑惑，厚着脸皮在这里穿梭，遇到有趣的事情还会拍照给陈曦看，可惜她在开会消息一直未读。想把自己的想法分享给别人，但是除了陈曦，我实在想不起来有第二个合适人选。这些年，朋友们之间的话题越聊越偏，想法和看法越差越大，慢慢地大家就变成了彼此通讯录里的骨灰盒，装着一个永远不会再闪烁的朋友的名字。胡同里瞎转地久了，担心天黑走不出来，于是在一棵老银杏树那里转弯，凭借着脑子里刚刚刻好的地图，沿着原路线返回。在出口的地方，毫无意外地看到了来时遇见的胡同居民，不过，这一次不再是一个、一个零散地出现的路边，而是一堆人聚集在出口的地方。一瞬间的想法，我是误闯了什么禁地被抓包了。把绒帽轻轻地往下拉了拉，让刘海可以稍微挡住我的视线，眼不见心里不怕。路过他们，发现其实他们完全没有任何恶意，只是好奇为什么会有人来这么“偏僻”的地方。小心翼翼地蹬着自行车，偷偷地听到他们偷偷地议论着我，在小坡转角的地方，他们的声音消失不见了。

在出了胡同不远的地方，七拐八拐找到了地铁站。有几个月没坐地铁了，检票之类的有点生疏了，跟着人流往前走，坐上地铁计划回租住的地方。凑巧碰上了下班高峰期，特别后悔自己没再多待一会儿错开它，也特别后悔没看时间没有提前到。但人生啊，没有后悔的余地。任凭我多么讨厌一众人聚在一起，多么厌烦听到羽绒服和羽绒服摩擦发出地低微声音，这一刻都很无力，我不得不挤上地铁。身高只有16o厘米的我站在门口附近，正被几个高个子挡着，黑的白的蓝色的、胖鼓鼓的、带着余温的厚衣服把我的视线遮的严严实实。由他们构筑的铜墙铁壁，我毫无还手之力，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下一站他们下车吧。我只有2站路，千万不要等我下车后他们再下，我怕自己挤不下去车。幸好，如我所愿。前面黑色衣服小伙下车后，我能隔着玻璃看到地铁站，开心地都要飞起来了，心里也倍感安全了。地铁继续往一下站出来，忽明忽暗，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期待回家。

“阿姨，生日要有仪式感”

“我给你订了个蛋糕”

“快递小哥去敲门了”

刚进屋，就收到了俞墨给我发的短信。她是我在大学时期补课的高中生，我大三她高三。研究生毕业后她去西部做支援，在新疆阿勒泰地区的某个地方工作。早些年，她还乖乖地叫我老师，毕业后嫌弃我一直不结婚不谈恋爱，开始故意叫我阿姨、老阿姨。我们平时很少聊天，但是每年生日都会给我送一份蛋糕，用她的话来说，如果没有我她只能读好点的大专，有了我她读了华师大，她要把这一份集鞭策、嘲笑、援手于一体的厚爱深埋心底。

“我听到敲门了，去看看。”

“谢谢俞大宝，我给你寄了点北京特产，过几天记得拿哈。”

顺势唠了几句嗑，寒暄了下生活，我就拆开蛋糕了。16寸的蛋糕放到书桌，刚刚好够地方。最下面是一层薄薄的蛋糕、中间是芒果味奶油-芒果-榴莲奶油-水果杂烩，上面一层苦苦的黑巧克力，最上面写着“师父被抓走了”。

“你才被抓走了”我心里默写了一句，就把蛋糕切开，准备拿出去分吃了。谁知隔壁邻居阳历生日也是今天，她回来的早已经把蛋糕分给大家吃过了，碰巧还是一样的口味。所以在大家的建议下，我就把蛋糕硬塞进了冰箱，以便第二天大家各取所需。

吃完蛋糕，洗洗漱漱过后，已经11:oo了，可我竟然没有困意。黑暗中，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那盏老旧的灯一点影子也没有。我起身把遮光的窗帘拉下来，这下能看清楚窗台上我养的四盆花了，有一盆正在开花。

“花开多久？花凋谢了之后会怎样？花到底去了哪里？”

“我要是一辈子不结婚会怎样？如果要结婚，我会找一个什么样的人？”

……

我开始思考以前从来没有想过的问题，想着想着竟然迷迷糊糊睡着了。睡梦里，我梦到自己回到青海，在祁连山上见到的彩虹；又瞬移到漠河，看见天空都是星星，有一颗是我故去之后化成的，很低很低、很亮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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