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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宸一直没有说话,注视着人群,直至喧闹逐渐平息,她才继续说道:“小王爷是个温文尔雅、热爱生活的翩翩公子。他身为陛下的儿子,但却不喜国事,唯独热爱美酒佳人,对诗词歌赋亦是情有独钟。
性格更是和蔼可亲,平易近人。对于落难的女子他都会施以援手,就算是凌云楼一个烧火的小厮,他都尽其所能的帮助……”
她顿了顿继续道:“我最开始也在疑惑,这样一个温柔的男子,为何会被人杀害呢。但我忘记了,他首先是陛下的儿子,是一个王爷,其次才是沮渠信。
人是个多面体,就像一块宝石,从不同的角度去看,就会看到不同的色彩与形状。有的时候他反射得是温暖的阳光,有的时候映出来得是深邃的星空,还有的时候,你会发现他就是一块冷峻的岩石。”
冯宸看着昙无忏道:“正如国师所言,‘这世界并非黑非既白,也从来不存在纯粹的好人,一切事物,都有多面性。’”
昙无微微勾了勾嘴角,询问道:“我很好奇他如何害了苏家满门,而苏家又与小王爷的死有何干系。”
“那我便继续讲述这个故事,等我讲完,你们或许也就明白了。前日,我与贺兰无生前往武威郡,拜访了小王爷的亲兵将领,也就是曾参与过四年前那场混战的楚将军,他亲口向我们讲述了这一切……”
沮渠信带领随从扮作普通百姓,潜入南凉境内。但他并未轻举妄动,因为他早已布置好了计划,甚至派遣了一个内线提前混进了藏剑山庄内。而且他的一部分亲兵原本便驻扎在藏剑山庄的后山……
直到四月十四那日的深夜,他让潜进山庄内的内线与驻扎在附近的亲兵里应外合,造成马匪抢掠的假象。
而他则是想假扮成过路的商旅,趁乱救人,借此与藏剑山庄搭上关系。又或许,借此次机会,还能让苏家欠下他一个人情。
但谁也没成想,这次的马匪抢掠竟然变成了假戏真做。
武威一直是西上商旅的必经之路,沮渠信几人假扮客商行走,竟然引来了附近川云山的山贼。山贼们没有等到过路的商旅,反而发现了乱作一团的藏剑山庄,此时山庄大门敞开,山贼们便趁机而入。
在那个漆黑的夜晚,山贼们如同来自地狱的幽灵,他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藏剑山庄内。
那一夜,他们狂风般席卷了藏剑山庄,房屋被砸毁,财物被掠夺,哭喊声、尖叫声在夜空中回荡;血腥与暴力的气息在空中弥漫……
而在附近埋伏的沮渠信也察觉到了不对劲,紧接着便是那群假扮马匪的士兵回来禀告,藏剑山庄被毁了,沮渠信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事情早已失控,此时他立刻带领士兵前往援助。
然而,他们在去往藏剑山庄的一条偏僻而迂回的小路上遇见了一位女子,那女子孤身一人,身着单衣,在草丛间瑟瑟发抖。
沮渠信将她救了起来,才得知这位女子便是苏家的小女儿,苏雪客。
苏雪客的婢女忠心耿耿,发觉情况不妙,便穿上了小姐的外衣,拿起那把绝世的玉女剑冲了出去。
她告诉苏雪客,要活着出去,去后山的县城搬救兵。
于是苏雪客就沿着小路一直跑,那晚天很黑,她穿着轻薄的单衣,即使摔进了路边的野地里,把脚扭伤了,也坚持着爬起来。直到她遇见了另一队兵马,也就是沮渠信的人。
她意识到这伙人并非山贼,便恳求沮渠信,希望他能帮自己回去救救她的家人。
而沮渠信也终于意识到,他错了,他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苏家是中原世家大族,礼教严明。沮渠信派遣潜入山庄的内线是个门房小厮,根本接触不到女眷。因此他便听信传言,以为苏雪客是位既笄的妙龄少女。
而眼前的苏雪客不过是个小丫头,又怎么会议亲,更不要说嫁给什么王爷世子之类的。
沮渠信心中早已被内疚与惭愧填满,他二话不说便载着苏雪客回到了藏剑山庄。
只不过为时晚矣,安逸平静的藏剑山庄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无一人幸免于难。
一场残酷的掠夺,一场无情的杀戮,摧毁了藏剑山庄,也摧毁了苏雪客的家,这个远近闻名的藏剑山庄,最后留下的只有无尽的痛苦与绝望。
“你的意思是说,苏雪客没有死?”敏敏惊诧地问道。
“没错。”冯宸脸上流露出些许苦涩,“她不仅没有死,她还好好地活着。爱上英雄或许是美人的宿命,更何况这个如同天神般降临在她面前的人,所以……她还爱上了自己的仇人。”
“什么?”众人的脸上无不震惊。
“藏剑山庄四月被灭门,而小王爷却是九月才返回建康郡,而这段时间他二人一直朝夕相处。”
冯宸长叹一声,又继续道:“然而他们之间的相处从一开始就是不平等的,于沮渠信而言,他对雪客一直抱有深深地愧疚与悔恨;于雪客而言,沮渠信救她于水火,虽然不能救下她的家人,但却待她极为照顾。因此在这个小女孩的心里,沮渠信的存在,可以说是她的救赎。”
“‘一夕相思雨打灯,今朝相送月侵陵。长须共说天涯客,未得同为海上僧。万里无云空有水,百年有泪不成冰。从来不比人间世,只解愁肠百转憎。’这是沮渠信所作的诗,”冯宸从怀中拿出用布巾包裹着的那本残卷,“或许在长久相处中,沮渠信也喜欢上了这个姑娘,这个美丽而聪慧的女孩。”
她将破旧的残卷在手上轻轻翻动,缓缓说道:“当他的愧疚逐渐转变成了爱慕,与此同时,他的悔恨随着她的爱意愈深,他便愈加痛苦。爱意这种东西,是假装不了的,也是掩盖不住的。随着时间的流逝,他更加无法面对自己,也更加无法面对雪客。”
“诸位可能不知道,在中原,雪客,是鹭鸶的雅称。白鹭,被称为雪中来客。”冯宸看着王府老管家说道:“老管家曾跟我说,王爷喜爱白鹭,自从回来的半年后,他日日夜夜的在画白鹭图,画得不好便一直重新画。他画得哪里是白鹭啊,是他心爱的雪客,是他不敢面对的相思。”
说着,冯宸指着贺兰无生手中的白鹭图道:“我第一次去王府拜访之时,便认出来了,这白鹭身后的景色,正是建造考究的王府花园,这八角亭与杏花,亦是园中的景致。画得十分写实……”
西凉王身侧的沮渠菩提不禁疑惑道:“那他为什么他还要收留这么多女人在身边?”
“因为他愧疚。”贺兰无生开口道:“他对于苏雪客的愧疚,致使他想要弥补。所以他一直在帮助那些陷入绝境的女子。而且……他也需要身边有其他女子来遮掩苏雪客的存在。”
“哥哥,你的意思是苏雪客就在沮渠信的身边?”敏敏惊诧地望向墨香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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