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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真君之好（第1页）

越陌度阡，枉用相存。契阔谈讌，心念旧恩。

虽然长安城中老早就传着崔真君要来的消息，等崔浩真的晃晃悠悠地骑着大青骡子进城的时候，已经是曦凰三年的三月初了。

他是被三镇和晋北去年一整个夏秋的旱灾给耽搁了的。虽然有了女皇元锦瑟的私粮赈济，后来又有了从粮贩子杨氏家敲到的三万石谷糠，加上他和送粮来赈灾的贾安民大人通力合作，说服州府调集灾民挖掘渠道，翻耕荒地，以工代赈，缓解了灾情。但是，这一番经历令崔浩觉得，三镇的隐患远不限于这一时的旱灾。因此，灾情基本结束后，他拉上了贾安民，又花了一个冬天的时间游历三镇、晋北和陕北，更为详细地考察了当地的情况。

他这次游历没有叫上他那便宜弟子谢玄青，倒不是因为谢玄青不愿意去，而是谢玄青如今已经升了从八品的威戎将军，奉令驻守怀荒镇的边境堡垒，不能擅离职守。

谢玄青自从两年前被从骁骑卫连夜抽调到怀荒镇后，就与原来的主人现在的女皇元锦瑟“断绝”了联系，他的奴籍也早已由大院君亲自向女皇讨了出来，换了军籍。从他的升迁情况来看，大院君宇文宏虽然还对他仍然怀有戒心，但是已经逐渐由防备打压为主转为怀柔拉拢为主了——毕竟，都不要说他那忠于职守的品性和排兵布阵的才干，就凭谢玄青这一身好功夫，他对于任何一个有眼光的军事领导来说，都是难能可贵的大将之才。如果不是因为他的出身令宇文宏忌惮，以他的军功，早就应该升迁到都督以上的军阶了。

这次听说崔浩要回都城，谢玄青特意提早告了假，策马百里追到他的下处相送，不仅为他细细准备了适宜旅行的衣物、水囊和干粮，还把自己历年军功积攒的赏钱都换了银子硬是塞在了他的行囊之中。

因为驿馆人多嘴杂，谢玄青塞那银子时不敢多说话，只是灼灼地望着崔浩。崔浩自然会意，但却将那银子从行囊中拿了出来，一边放回谢玄青怀中，一边嘴巴不动，以腹语轻声解释道：

“她现在虽然艰难，倒也不缺这点银子。

这银子，你留在身边，好好结交三镇豪杰，才是正理。

但是，你若是有与她相关的话，万万只可搁在心里，谁也不能说。”

话毕，他又换了正常的声音，拍了谢玄青的肩膀道：

“子忠，我知道你受了委屈。但是，天下有大勇者，卒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子忠勉之，必有来日！”

谢玄青点头，又从怀中掏出一副钢丝软甲，交予崔浩。

“老师，我力气大，日夜常佩军中的明光铠也不觉得重，因此这东西对我的用处不大。而您，一点儿武功也不会，名声却大得很，这次回京，难保没有人脑子不如您，却净琢磨着暗箭伤人。您收了它，这就贴身穿着，外面穿了道袍，一点儿也看不出来。危急时刻，或许能够保命。”

这钢丝锁子甲是渭河庄那边用蒸针之法新做出来的，这东西轻巧，并且世人不知。崔浩也不推辞，谢了谢玄青，接了包袱，当夜在下处就贴身穿上了。

……

崔浩别过谢玄青，骑骡走官道入京，倒是一路平安无话。

进得城来，大院君宇文宏果然早就派了人在城门处等候。守城武侯见崔浩进城，立刻就有飞骑去中书省报告，又有武侯过来牵了他的骡子，引他去拜见大院君宇文宏。

宇文宏此时正在中书省批阅奏折。听说崔浩到了，他停了下来，呷了一口参茶，思索了起来。

宇文宏想的是石蜜朱丸之事。

先帝和先皇后在时，是他引荐张天师献上了主要成分为五石散的石蜜朱丸。五石散古已有之。此药，虽然短暂使用可以安神定惊，令人欣快，但是长期使用就会在体内积攒毒性，令人燥热不安，痈发于背，甚至心脑狂躁，血管爆裂。张天师早就告诫过他此药的药性，是他在献药时有意瞒下了。后来先帝召张天师入宫炼药，一直到薨逝之前都还在服用，因此，张天师应该是个聪明人，没有泄露这药有毒的秘密。

但是，先帝驾崩的两个月之前，当时还是平阳少公主的元锦瑟，不知怎么怀疑起了这石蜜朱丸，竟然令谢玄青拿着这朱丸找崔浩询问。幸亏他行事小心谨慎，早早在她身边埋下了耳目，这才占据先机，及时将谢、崔二人调离了都城，切断了他们跟元锦瑟的联系，稳稳地将事情的走向把控在了自己手中。

从崔浩与谢玄青当年的反应看，他们是已经知道了这石蜜朱丸就是五石散的，因此才会急着托那小吏传递消息。但是，从那个小吏的反应看，崔浩可能用了隐语，导致那小吏不明就里，传错了话，可能也正是如此，元锦瑟才没能得知那石蜜朱丸的秘密。

如今，事情已经过去了两年，木已成舟。而这两年来埋在元锦瑟身边的耳目却从未听她再提起那石蜜朱丸之事。由此推断她确实仍旧还不知情，并且很可能已经将此事搁下了。

元锦瑟搁下那石蜜朱丸之事也是合理的。

他既然已经用激进的手段杀死了元锦瑟的保母和调查太孙死亡原因的崔纂，并将那郑保母的首级献给她作为那年的中元节礼，这就等于已经向她承认了是自己导致了先太子和先太孙的死亡。

而元锦瑟虽然当时反应激烈，但是自从她小产病危被抢救过来，又发了一段时间的高烧之后，就性情大变，变得温柔恭顺，再也没有任何反抗的举动和言语了。他们两人目前关系日益缓和，宇文宏认为，这表示元锦瑟跟那历朝历代的亡国公主相似，已经接受了自己以身事仇的命运。

既然她这么明着的大仇都不报了，那么那个捕风捉影的石蜜朱丸之事也就自然变得无关紧要了。

不过，这只是对于他和元锦瑟的关系而言。对于他是否能够完全信任崔浩，让他参与自己的大事，这石蜜朱丸就又变成了需要仔细核实的一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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