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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第1页）

所以，黑和白，善与恶，好和坏，邪与正，注定是泾渭分明，你死我活。从童年时代开始，许瑞龙就和李三多划清了界限。尽管都住在一个胡同，抬头不见低头见，但许瑞龙很少搭理他，甚至当李三多挂着油滑的笑容主动向他点头哈腰打招呼时，他也昂首挺胸一走而过，视若不见。&ldo;李三多，你给我老实点!&rdo;这句话，每次赶上政治运动‐‐三反五反，反右，四清……许瑞龙都要严厉地警告李三多。随着时光流逝，训斥者的脖子系上了红领巾，慢慢地衣服的胸口又挂上了团徽，后来成为一名光荣的公安干警;而被训斥者从面黄肌瘦的孩子，变成了尖嘴猴腮的成人，靠收破烂养活自己和一大家子。起初，身穿雪白警服的许瑞龙，根本没有把这个小混混放在眼里，但是，当他有一次下夜班经过文化宫，看见李三多居然西服革履地和一个烫了&ldo;大卷&rdo;的漂亮女子搂搂抱抱走出来时，顿时目瞪口呆‐‐这个平时破衣烂衫的家伙，怎么混进了交际场?而且，他哪里来的钱置办这一身行头?莫非这个家伙&ldo;子承父业&rdo;?当上了特务‐‐本来他就是国民党特务的儿子啊!从这一天开始，好几年的时间里，许瑞龙都秘密追踪着李三多的一举一动，发现他经常根据环境的不同&ldo;变&rdo;成各种人:在古董店他是买卖字画的&ldo;李老板&rdo;，在大学他是夹着书本插班听课的&ldo;小李&rdo;，在舞会上他是技倾群芳的&ldo;李先生&rdo;……但是只要回到胡同里，他照样是那个收破烂的李三多，点头哈腰的李三多，破衣烂衫的李三多。许瑞龙越发觉得他深不可测，但又没有抓住他任何犯罪的把柄。而李三多仿佛早就洞悉了他的追踪，见面的一笑诡异而狠毒。文革开始后，许天祥被打倒，神秘失踪。许瑞龙和其他几百名公安干警也被定为&ldo;叛徒、特务、反革命分子&rdo;，集中到西郊农场关押。来到农场的当天，所有的&ldo;犯人&rdo;都被押到一个大晒谷场听领导训话‐‐他们的性命都攥在这位新上任的领导手里。许瑞龙做梦也没有想到的是，站在他面前的&ldo;领导&rdo;，竟是他多年以来一直追踪的李三多!

李三多的确是&ldo;子承父业&rdo;，但他不是国民党特务，而是我党高级情报人员。建国后，考虑到国民党特务将不断向大陆渗透，中央调查部秘密发展了一批觉悟高的国民党官员家属，负责与特务接头，并一举破获之。年轻的李三多足智多谋，屡建奇功。文革开始，随着市里整个政法系统的被打倒，这些被关押到西郊农场的公安干警无人监管，身份特殊的李三多被临时抽调到这里担任起了农场的&ldo;场长&rdo;。许瑞龙以为自己落在李三多手里，必然不得好死，但是李三多表面上对这些&ldo;犯人&rdo;整天价吆五喝六，声色俱厉，其实动不动就给他们放探亲假、改善伙食，对怠工行为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特别是有一次许瑞龙重病，躺在牢房里就剩下喘了，李三多来这儿一看，一面大骂他装死，一面对医务人员说:&ldo;我养的那只鸡今早刚死，去炖锅鸡汤给他喝!看他还能喘几天?!&rdo;两年后的一天深夜，许瑞龙睡得正香，牢门哐啷啷打开了，他揉着惺忪的眼睛一看，竟是李三多走了进来，身穿一身囚服，胳臂底下还夹着被褥，在他身边一躺，大大咧咧地说:&ldo;嘿，腾个地儿!&rdo;&ldo;你……你怎么进来了?&rdo;许瑞龙十分惊讶。&ldo;这大牢是你们家开的?就兴你住，不让我住?&rdo;李三多蛮不在乎地说:&ldo;往右边点儿……别挤着我!&rdo;许瑞龙还要问，竟听到了李三多的呼噜声‐‐从来没有哪个家伙能在进大牢的第一天睡得如此之快、之香，李三多简直创造了一个奇迹。后来许瑞龙和其他被关押的干警才知道，李三多被人告发&ldo;与犯人勾结，在政治上与毛主席相对抗，反对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rdo;，经过调查，&ldo;证据确凿&rdo;，因此也成了犯人中的一员。但是，李三多的&ldo;囚徒生涯&rdo;过得十分滋润，平日里受他关照的公安干警们，见他替大家落难，把他捧得跟宋江似的，自己挨饿受冻也要让他吃饱穿暖。&ldo;我从小到大，一直欺负你，你当场长那会儿，为什么不报复我?&rdo;有一次，许瑞龙问李三多。

&ldo;你是猫，猫就该抓耗子，这是你的职责;可我并不是耗子，而是假扮成耗子的猫‐‐咱们都是同类，报复个狗屁!&rdo;李三多说。还有一次，干活儿累了，有人就跟李三多开玩笑:&ldo;大家都说你那&lso;三多&rso;是钞票多、女人多、鬼点子多，真的假的?&rdo;&ldo;扯你妈的淡!&rdo;李三多嬉皮笑脸地说，&ldo;我那三多是屎多、尿多、屁多!&rdo;农田里顿时响起一片笑声。发小儿、邻居、对手、狱友……数十年沧桑，恍然一梦。在西郊农场那些相濡以沫、患难与共的岁月里，许瑞龙和李三多成了刎颈之交。一个深秋，哥儿俩在农场里劳动时，偷了几个地瓜。傍晚时分，西山一抹斜阳，暮云如血。俩人找了个背风的地方，许瑞龙烤地瓜，李三多蹲在不远的柴禾垛子边拉屎，火不知道怎么的就烧到了他的屁股底下，燎得他呲儿哇乱叫，背到医务室一看，右屁股蛋子全红了，从此许瑞龙就给他起了个外号叫&ldo;老猴子&rdo;。李三多也不客气，回了脾气倔强的许瑞龙一个&ldo;老驴头&rdo;的外号……文革刚一结束，农场的几百号人复职的复职，升官的升官，遍布整个市政法系统。没过几年，李三多就当上了市公安局的副局长。等到许瑞龙坐上副局长的位置，官运亨通的李三多成了市政法委副书记。现在，老驴头和老猴子打闹累了，坐在会议厅里点上烟，一面吞云吐雾，一面聊起眼下的案子。&ldo;说到底，你还是得谢谢我。&rdo;李三多一脸坏笑，&ldo;要不是我，杜建平绝对不会乖乖地让出专案组组长的位置。&rdo;&ldo;你这老家伙，都快成了精了。&rdo;许瑞龙笑着说，&ldo;不过，当务之急是必须任命一个新的专案组组长。&rdo;&ldo;任命什么，你亲自兼任不就得了。我就不信，你个老刑警对付不了这么个案子。&rdo;李三多说。&ldo;我不行的……&rdo;许瑞龙摇摇头，神情就像会议厅那深紫色的窗帘，凝重得仿佛要坠落。李三多没有想到这个从来不认输的人，会如此气沮，不由得严肃起来:&ldo;老许，你老实告诉我，案子真的有那么难破吗?&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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