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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惟周公诞保文武受命惟七年(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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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惟周公诞保文武受命惟七年

《诗·文王序疏》云:“伏生、司马迁以为文王受命七年而崩;刘歆作《三统历》,考上世帝王,以为文王受命九年而崩。班固作《汉书·律历志》载其说。于是贾逵、马融、王肃、韦昭、皇甫谧皆悉同之。《帝王世纪》引《周书》,称文王受命九年,惟暮之春,在镐,召太子发,作《文传》。九年犹召太子,明其七年未崩,故诸儒皆以为九年而崩。”是诸儒之说原于歆,歆之说实原于《周书》也。今案《周书》一字之误,遂启后来无限之争,然推其本,则《周书》之所据,实未尝与《诗》、《书》之说有异同也。司马迁文王受命七年而崩之说,见《史记·周本纪》,《周本纪》云“诗人道西伯”,盖举《诗》说也。何则?《史记·周本纪》言文王受命七年而崩。“九年,武王上祭于毕。东观兵,至于盟津。为文王木主,载以车,中军。武王自称太子发,言奉文王以伐,不敢自专。”自七年至九年,二年矣,故刘歆《世经》,亦谓再期在大祥而伐纣。然《伯夷列传》曰:“西伯卒,武王载木主,号为文王,东伐纣。伯夷、叔齐叩马而谏曰:父死不葬,爰及干戈,可谓孝乎?”岂有再期而犹不葬者?《楚辞·天问》曰:“武发杀殷何所悒?载尸集战何所急?”《淮南·齐俗》曰:“武王伐纣,载尸而行,海内未定,故不为三年之丧始。”《注》言始废于武王也。其非再期大祥时明矣。武王当日,盖秘文王之丧以伐纣,不克还归,居二年而又东伐也。所以居二年而复东伐者,非如《史记》所言闻纣昏乱暴虐滋甚,实以已于是时免丧故耳。然则武王观兵,当在文王受命七年;遍告诸侯东伐,当在九年。后周人自讳其不葬而用兵,乃将其事悉移下二年,然文王死即东兵,犹为后人所能忆,作《周书》者遂误将文王之死,移下二年也。载主而行,固古人用兵通礼。

《周书·明堂解》曰:“大维商纣暴虐,脯鬼侯以享诸侯,天下患之。四海兆民,欣戴文武。是以周公相武王以伐纣,夷定天下。既克纣六年而武王崩。成王嗣,幼弱,未能践天子之位。周公摄政,君天下,弭乱。六年而天下大治。乃会方国诸侯于宗周,大朝诸侯。制礼作乐,颁度量,而天下大服,万国各致其方贿。七年,致政于成王。”此文全与《礼记·明堂位》同,所多者,“既克纣六年而武王崩”一语耳。武王在位凡七年,其死当在受命十四年,若以克殷在九年,则自九年至十四年,固适得六年也。古人记年代固甚疏,然周公诞保文武受命,惟七年,其数甚巧,周人于此,当不得误记,故《诗》《书》皆无异说。《周书·武儆》曰:“惟十有二祀,四月,王告梦。丙辰,出金枝郊宝《开和》细书,命诏周公旦立后嗣,属小子诵文及宝典。”此篇乃记武王将殁时事,二当为四之误。或曰:“作是篇者,明知文王之死,为人误移后二年,然不知其自受命七年移至九年,误谓文王受命七年而崩之说,业经延长二年,乃将文王受命后年岁,缩短至五年,如是,则武王在位七年,其死适当受命之十二年矣。”此虽见巧思,然未免穿凿,不可从也。

《明堂位疏》云:“周公制礼摄政,孔、郑不同。孔以武王崩,成王年十三,至明年摄政,管叔等流言。故《金縢》云:武王既丧,管叔及其群弟流言于国曰:公将不利于孺子。时成王年十四。即位摄政之元年,周公东征管、蔡,后二年,克之,故《金縢》云:周公居东二年,则罪人斯得。除往年,时成王年十六,摄政之三年也。故《诗序》云:周公东征三年,而归摄政。七年,营洛邑,封康叔而致政,时成王年二十。故孔注《洛诰》,以时成王年二十是也。郑则以为武王崩,成王年十岁。《文王世子疏》:“郑注《金縢》云:文王崩后,明年生成王,则武王崩时,成王年十岁。”《周书》以武王十二月崩,至成王年十二,十二月丧毕,成王将即位,称己小,求摄,周公将代之,管、蔡等流言,周公惧之,辟居东都。故《金縢》云:武王既丧,管叔等流言,周公乃告二公曰:我之不辟,无以告我先王。既丧,谓丧服除;辟,谓辟居东都。时成王年十三。明年,成王尽执拘周公属党。故《金縢》云:周公居东二年,则罪人斯得。罪人,谓周公属党也。时成王年十四。至明年秋,大熟,有雷风之异。故郑注《金縢》云:秋大熟谓二年之后。明年秋,迎周公而反,反则居摄之元年,时成王年十五。《书传》所谓一年救乱。明年,诛武庚、管、蔡等,《书传》所谓二年克殷。明年,自奄而还,《书传》所谓三年践奄。四年,封康叔,《书传》所谓四年建侯卫,时成王年十八也。故《康诰》云孟侯,《书传》云天子,天子十八称孟侯。明年,营洛邑,故《书传》云五年营成周。六年,制礼作乐。七年,致政于成王,年二十一。明年乃即政,时年二十二也。”案《史记·周本纪》言武王崩,“成王少,周初定天下,周公恐诸侯畔,乃摄行政当国。管叔、蔡叔群弟疑周公,与武庚作乱,畔周”。明流言即在武王崩、成王初立之时,若摄政待诸二年之后,则国事既大定矣,周公有无篡夺之心,亦既为众所共见矣,若欲徐图篡弑,其经营亦既巩固矣,管叔等顾于此时流言何为?况谓居丧二年中,成王能自为政邪?服除何反求摄?谓周制亦如殷,谅阴听于冢宰,故丧中不待求摄邪?则孔子于子张之问,何不曰殷周皆然,顾曰“古之人皆然”也?《论语·宪问》。《鲁世家》曰:“管叔及其群弟流言于国曰:周公将不利于成王。周公乃告太公望、召公奭曰:我之所以弗辟而摄行政者,恐天下畔周,无以告我先王太王、王季、文王。三王之忧劳天下久矣,于今而后成。武王蚤终,成王少,将以成周,我所以为之若此。于是卒相成王,而使其子伯禽代就封于鲁。”此文解“弗辟”二字,何等文从字顺?且有卒相成王,而使伯禽就封之事为证;岂比郑以丧服除释“既丧”,辟居东都释“辟”之牵强邪?且成王而既疑周公矣,疑之而既能执其属党矣,岂有倒持干戈,授人以柄,反迎之而请其居摄之理?谓此系设说,周公实挟兵力以入,则自辟居讫复入,为时三年,武庚、管、蔡安得不以此时力攻东都,而听其再奠镐京,养成气力?且周公甫戡大难,亦何能即出兵以诛武庚、管、蔡也?故郑之所言,无一而合情理者。《周书·作洛》曰:“武王既归成岁,十二月崩镐,肂于岐周。周公立,相天子。三叔及殷东徐奄及熊盈以略。周公、召公内弭父兄,外抚诸侯。”所谓“一年救乱”也。“元年夏六月,葬武王于毕。二年,又作师旅,临卫政殷,殷大震溃。降辟三叔。王子禄父北奔。管叔经而卒。乃囚蔡叔于郭凌。”所谓“二年克殷”也。曰:“凡所征熊盈族十有七国,俘维九邑。”所谓“三年践奄”也。曰:“俘殷献民,迁于九毕,俾康叔宇于殷,俾中旄父宇于东。”所谓“四年建侯卫”也。曰:“及将致政,乃作大邑成周于土中。”所谓“五年营成周”也。《明堂解》:“六年而天下大治,乃会方国诸侯于宗周,制礼作乐,颁度量,而天下大服。”所谓“六年制礼作乐”也。终之曰“七年致政于成王”,所言无不与《书传》合者,故知《书说》皆原本古史,非凭臆为说也。

《鲁世家》言:“武王有疾,不豫,群臣惧,太公、召公乃缪卜。周公曰:未可以戚我先王。周公乃自以为质。令史策告太王、王季、文王,欲代武王,藏其策金縢匮中,诫守者弗敢言。及东土既集,周公归报成王,乃为诗贻王,命之曰《鸱鸮》。七年,还政于成王。初,成王少时,病,周公乃自揃其蚤,沉之河,以祝于神,曰:王少,未有识,奸神命者乃旦也。亦藏其策于府。成王病有瘳。及成王用事,人或谮周公,周公奔楚。成王发府,见周公祷书,乃泣,反周公。周公在丰,病,将没,曰:必葬我成周,以明吾不敢离成王。周公既卒,成王亦让,葬周公于毕,从文王,以明予小子不敢臣周公也。周公卒后,秋,未获,暴风雷雨,禾尽偃,大木尽拔,周国大恐。成王与大夫朝服以开金縢书,王乃得周公所自以为功代武王之说,二公及王乃问史百执事,史百执事曰:信有,昔周公命我勿敢言。成王执书以泣,曰:自今后其无缪卜乎?昔周公勤劳王家,惟予幼人弗及知,今天动威,以彰周公之德,惟朕小子其迎,我国家礼亦宜之。王出郊,天乃雨,反风,禾尽起。二公命国人,凡大木所偃,尽起而筑之,岁则大熟。”史公此文,全取《尚书·金縢》,而周公奔楚一节,则为《金縢》所弗具。平心论之,成王既能拘执周公之属党,岂有听其反而摄政之理?谓此事在成王用事后,则正合情理。然则郑之所云,殆亦有所本,特其学无师承,经文既阙,不能借口说以补之,遂误以此释《鸱鸮》之诗,而系之于摄政前耳,口说之足贵如此。

周公奔楚,《索隐》云:“经典无文,其事或别有所出。而谯周云秦既燔书,时人欲言金縢之事,失其本末。乃云成王少时病,周公祷河欲代王死,藏祝策于府,成王用事,人谗周公,周公奔楚,成王发府见策,乃迎周公。又与《蒙恬传》同,事或然也。”然则谯周亦信周公欲代成王事为真,而以《金縢》为不具也。周非守章句之学者,而其言如此,可以知所从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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